今年夏天,在南方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小说会议,在大会发言中,作家方方谈到自己刚刚发表一部反映知识分子题材的长篇小说。其中提到,小说在某杂志发表时,编辑误将小说的前后两部分倒置。尽管我们知道,现在的不少小说作家有故意“打乱时空”、“拆散结构”的爱好,但小说编辑的这种随意也实在让人觉得难以理喻。我也是做过编辑的人,我无法想象的是,这么大的失误怎么可能在三校过程中一一逃过纠正的机会。想一想这样的编辑,不可谓不是“大手笔”。
鲁迅先生当年也曾兼任过不少“文艺丛书”或杂志的编辑,他对作者寄来稿件的处理态度,很让人感慨。1924年1月,鲁迅准备推荐许钦文的小说集《故乡》收入“文艺丛书”中,他不但仔细阅读了许钦文的小说,而且还对一些细节提出了疑问。在《致孙伏园》的一封信中,他谈到,许钦文的“《传染病》一篇中记打针(注射)乃在屁股上,据我所知,当在大腿上,改为屁股,地位太有参差……”(《鲁迅全集》第11卷第422页)鲁迅这样指出作品的毛病,不是出于艺术的要求,而是提醒作者不要犯常识性的错误。想一想这样的“参差”,在今天的作品里,还算是错误吗?
鲁迅当然不是一个刻板的文字匠,他更常常从艺术的角度认真阅读、琢磨作品的每一个词句。1925年,当时还是青年作者的李霁野,将自己的小说《生活》寄给鲁迅,鲁迅在回信中肯定了作者的努力成绩,但同时指出,“可是,结末一句说:这喊声里似乎有着双关的意义。我以为这‘双关’二字,将全篇的意义说得太清楚了,所有蕴蓄,有被其打破之虑。我想将它改作‘含着别样’或‘含着几样’,后一个比较的好,但也总不觉得恰好。”(《鲁迅全集》第11卷第443页)
鲁迅是位文学大师,他这种对待青年作者作品的态度,常常让人感慨。也许现在已经没有“精益求精”的作家,因为连王蒙参加语文高考,也不敢保证得高分;“咬文嚼字”的编辑自然也就难求了,或许在他们看来,小说的“本末倒置”还是一种意外的效果呢。
可据说这是一个可以产生“大师”的时代。